寫在前面,因為我不是戰爭廚,也沒有經歷過戰爭(感謝上天),所以有許多描寫不盡到位,還請大家見諒,考據廚不要鞭我啊啊啊啊(躲

時間設定在冷戰時期,若是古巴的代理人戰爭真的發生的話會是什麼樣子,所以這是一場虛擬的戰爭,與歷史無干。


 




「叮咚!整點報時:古巴時間下午一點。」

 

收音機裡的女聲因為音頻有點沙啞,他切了幾個頻道發現只是讓吵雜的音樂繼續殘害耳朵,只好又切回中央電台——整點報時之後總接著國家新聞台快訊。

 

「⋯⋯來是國家要聞,偉大的總理卡斯楚表示前線一切良好,戰線穩固在瑪坦薩斯與哈瓦那周邊,邪惡的亞美利堅帝國節節敗退,相信不日即可收復哈瓦那城。」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卻沒有切掉電台,而美麗的女聲仍在繼續。

 

「⋯⋯接下來是生活要聞,以下城市日常配給時間將於下週產生異動,請注意。瑪坦薩斯——」終於還是忍不住切掉了廣播,他抬頭看了眼沒有玻璃的窗框,外頭的雨絲打進來,在走廊上堆積起一小片泥濘。

 

該出門了。

 

透明的塑膠傘是他在上個基地順手拿的,在撤退的途中物資車被炸掉了,他們只好暫時轉移到已經被轟炸過的戰場,試圖從被摧毀的城市中找出少數的補給作為後勤。當然也聯繫了幾個支援他們的人道組織——只是毫無音訊。

 

從美國大兵腳上脫下來的軍靴很堅實。踏碎滿地玻璃與瓦礫,經過兩棟屋頂被炸毀的建築之後,眼前一小塊空地上歪斜地倒著白石英雕像,這是曾經的革命軍廣場。

 

嘲諷地勾了勾唇,他斜倚在濕漉漉的雕像上,撐著傘,短口徑的五輪手槍拿出來握在手裡,然後等待。

 

其實也沒有讓他等太久。在古巴政府軍掃蕩過來之前,她就到了。

 

乾淨的白色長大褂在一整片廢墟中格外突兀,恰似她的大波浪捲髮和描繪精緻的妝容。她穿著普通的大學T和牛仔褲,看上去就像剛從實驗室離開的研究生。

 

「……艾琳娜。」眼神暗了暗,他垂眸,低聲喊了那名字。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對方是誰。在紐約時報工作時他們是同事;自己投入獨立記者工作時他們是情人;成為戰地記者並且開始寫譴責當局的報導之後他們分了手;而現在……

 

「你怎麼在這裡?」儘管隱隱有了答案,他還是想問。

 

「我是美國國家新聞戰略部的審查委員。」她說,聳了聳肩。「我們偵查到有一支非武裝隊伍在附近,應該就是你們。裡面除了三名普通人員之外還有兩名重傷的古巴男童,對嗎?」語氣陌生得彷彿兩人未曾相識。

 

「……是的。」喉頭有些乾澀,他嚥了口唾沫。

 

「如果你們需要,軍方可以派車來接你們回美軍基地,當然裡頭有軍醫和醫療設備。」她說話的速度快得像是服務生在點菜單上打勾。「如果你們只是需要一些藥品我們也能夠提供,當然,要短期派駐軍醫也沒有不行……」

 

她頓了頓,飽含深意的看了舊情人一眼。

 

「要看你們能交出什麼樣的情報。」

 

他點點頭,交易規則他自然懂。

 

在這個已經瘋狂的世界,生命和正義都是交換來的。戰地記者不只是記者,通常背後有國家或者武裝組織撐腰,否則要深入戰場根本難如登天。但仍有一些秉持良心的獨立記者團不願意同流合污……於是兩面交易就成了他們自保的手段。

 

沒有出版社和國家的保護,他們只能靠自己的情報換得生機。

 

於是一個問題無可遏制地在腦袋裡滋長開來,黑沉沉的。他抬頭看仍下著雨的天空,雨滴打在傘上濺出細碎的水滴,相互滋養、茁壯,而後因為太重而沿著傘面滑出視線。

 

就像這場失控的戰爭。

 

一個坐辦公室的審查委員怎麼會親自來到前線?

 

他們手中的情報並不值錢。

 

那兩個古巴男童是最無辜的,他們只是貧民窟的孩子,靠著平常偷拐搶騙的靈活在戰爭中活了下來。

 

……他們身上有連胡安(團隊裡唯一的戰地醫生)都難以判別的症狀。


 

男人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她想。

 

鬍渣亂糟糟地長滿了下巴,眼窩深陷,以前總是擦得亮晶晶的鏡框如今有多處鏽蝕,顏色斑駁,那雙眼睛卻明亮依然——那是能夠為理念而死的眼睛。

 

她垂眸,盯著自己塗滿蔻丹的指甲。

 

沉默如核爆漫延開來。


 

雨漸漸停了。

 

他收起傘,而她也是。傘柄向下,兩人不約而同地反握傘柄直的的那端,兩支傘斜斜向後,

 

像兩把被握著的兇器。


 

吐出長長的嘆息,他點點頭,放下傘,從口袋拿出了小型錄音機。

 

「在往青年島的港口我們採訪了一群還沒撤過去的村民,裡頭有提到在外海看見的蘇聯船隻動向。」

 

「這只夠換一罐阿司匹靈。」她挑眉,連動都沒動。

 

「……還有我們竊聽到卡斯楚的一小段對話,和軍部的。」他說,聲音很低。

 

「我們亦在竊聽,你覺得那一方技術更高?」她咄咄逼人。

 

她真該去當個法官。他想。趕在表情洩漏前把沮喪的情緒收好,他抬頭、挑眉,懶洋洋地笑。「你怎麼能確定呢?卡斯楚的任命關係複雜,我們因為持續批判美國而有了一些人脈,要找到正確的對象……」他眼裡盛滿光芒,「我們相當自信。」

 

那樣的光芒幾乎要把她吞噬。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她想,而後深深地打量眼前的男子,她的舊情人。

 

他站在廢墟之中,手上拿著一點談判價值也沒有的廢物,試圖拯救兩個注定會在戰爭中死亡的生命。

 

在這樣的亂世,他怎麼能活的如此燦爛呢?

 

眨眨眼排除那些阻礙判斷的情緒,她垂眸,把傘又握得更緊了點。

 

一切都是為了結束戰爭。

 

「但我們不相信。」她的聲音很冰冷。「基於國民保護的立場,我可以讓你帶幾樣藥品回去,你們的情報就值這麼點。」她揮揮手,暗處的士兵拿著個小醫藥箱和兩瓶雙氧水上前。他連忙接過,打開藥箱點了點——還可以,救急的話,夠用了。

 

他沒有討價還價,爽快地交出了錄音機,兩人甚至友好的握了握手。他向艾琳娜微笑,眼神被藏在彎起的輪廓中,難辨情緒。

 

「保重。」他說。「希望戰爭快點結束。」

 

她一愣,而後鄭重地點點頭,「我們都希望。」

 

於是他轉身,提著醫藥箱和傘沿著來時路而去。她只是靜靜看著,直到男人消失在廢墟與煙塵的盡頭。

 

點起一支煙,她轉身坐上了軍用卡車。武力部屬已經就緒,只等著她下指令。

 

一切都是為了結束戰爭。她輕聲道,不知是對誰說。

 

「只需留下有生化反應的兒童,其餘……」她吐出一口煙,景象在白霧中逐漸糢糊。「全數殲滅。」

 

*     *     *     *

 

瑪坦薩斯的星空很美麗。

 

戰爭結束後的城市沒有一點光害,人們已經太過害怕碉堡與黑暗,於是在這樣的時刻紛紛回到臨時搭建的棚屋中,圍著火光,在一片草原與低矮的帳篷中慶祝劫後餘生。

 

這是簽定停戰條約的第二天。

 

作為最前線的情報人員艾琳娜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戰爭結束的消息。趁著部隊準備撤退,她尋了個空溜出來,沿著瓦礫緩緩而行。

 

廢墟的破壞程度難分差別,歪斜的石英像上頭似乎多了彈孔和擦痕,但一切在夜晚的濾鏡下都被隱沒,只溫柔的指向同樣的事實——這是曾經的革命軍廣場。

 

附近低矮的棚架透出隱隱燈光,原本城裡的居民依偎在一起唱著古巴的傳統民謠,聽起來很有謝天的味道。街角戰時裝設的廣播在悠悠然放著,美麗的女聲一遍遍播報戰爭結束的消息,搖籃曲似的撫慰人心。

她斜倚著倒塌的雕像,正如他那日與她相遇的姿態,抬頭,滿天的星斗映照下來,一片寧靜。

「叮咚!整點報時:古巴時間上午一點。」

 

 

戰爭結束了。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原創 短篇小說
    全站熱搜

    鍋邊小素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