椚章臣氣喘吁吁踹開包廂隔音門,裡頭電子樂立刻竄了出來,震耳欲聾,絢彩燈光轉個不停,彷彿裡頭有數十人正在歡唱——然而並沒有。

 

只有滿地的酒瓶和一個醉醺醺的傢伙歪七扭八倒在沙發上。

 

「佐賀美陣!」椚章臣氣得說不出話,把遙控器拿起來切成靜音而後扔在一旁,酒罐被踢開發出連鎖的匡啷聲,他揪住佐賀美被酒沾濕的領子,用力之大幾乎把人給半提了起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用盡力氣大吼,椚章臣氣得頭痛。被他搖晃的男人卻不領情,只是懶懶張開半隻眼睛,「哦,阿章啊——」

 

帶著酒氣的笑聲噴吐到兩人之間,醉醺醺的眼瞇著似乎很愉快。佐賀美舉了舉手邊的酒,笑嘻嘻湊到椚章臣嘴邊。「來!一起喝!今天⋯⋯我、我請客!」

 

章臣搶過酒瓶用力摜到桌上,灑出的酒液濺了滿身,但他不在乎。「佐賀美陣!你清醒一點!」他簡直想把對方揍一頓。

 

不過就是公司為他安排復出,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生氣的?

 

明明是那麼有才華的偶像,為什麼站到台上卻不甘不願?

 

那是多少人的夢想⋯⋯甚至是自己一直努力而不可得的夢想!

 

這傢伙居然為此跑來買醉?要不是自己過來被媒體看到該怎麼辦!?他想毀掉自己的演藝生涯嗎!?

 

越想越憤怒,越憤怒就越冷靜。椚章臣深吸口氣壓抑直接揍上去的衝動,先是走回門口鎖上包廂門,收拾滿地酒瓶丟進垃圾桶裡,然後又隨便點了幾首掩人耳目的抒情歌,最後等他要「處理」佐賀美陣的時候,那傢伙躺在沙發上側著臉,閉眼皺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哦,或許只是還在茫吧。椚章臣嫌惡地想,把桌上僅剩的水都倒進冰桶,拉開佐賀美襯衫狠狠倒下。

 

「啊啊啊啊好冰好冰好冰好冰!你在幹什麼啦!?」這下佐賀美再醉都不得不跳起來,驚慌失措抖落渾身的冰塊,喝酒升高的體溫被降了降,腦袋重新恢復運轉。抹掉滿臉的水,他怒氣沖沖轉頭,卻看見雙拳緊握、渾身發抖,死命瞪著自己的椚章臣。

 

⋯⋯搞什麼啊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是阿章啊⋯⋯」其實他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嘆口氣轉身,沙發上已經沒有坐的地方,他只得撿了快還算乾淨的桌腳。「怎麼了嗎?⋯⋯不對,你怎麼找到我的?」

 

「今天一起上的預錄節目你沒有來我去你家也沒人打去經紀公司他們說也在找你所以我就跑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然後櫃檯說你在這裡。」椚章臣說話語氣很冷靜,不換氣的語速和死瞪著對方的眼睛卻洩漏了所有情緒。

 

「哦⋯⋯」佐賀美陣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表情,他也不想面對,於是只能聳聳肩乾笑兩聲。「真厲害啊阿章⋯⋯」

 

然後繼續伸手向酒瓶。

 

這動作「啪」地挑斷了椚章臣最後一根保險絲。

 

「你他媽敢拿起那瓶酒試試看!」一個箭步衝過去搶過酒,在佐賀美還因為他少見的無禮目瞪口呆的時候,椚章臣掄起瓶口咕咚咕咚全灌進肚子裡。

 

「咕⋯⋯唔噁⋯⋯嗯。」辛辣的氣泡從胃一路翻滾到喉嚨,摀住嘴吞下噁心感,他忍了好一陣才站直身體,抬頭就見佐賀美抱著胸皺緊眉頭,居高臨下地瞧他。

 

「你這是在幹什麼?」佐賀美說得很慢,眼裡卻一片清明,渾然不見方才的迷茫。

 

這樣的姿態反而讓章臣更憤怒。

 

「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挑眉叉腰,他的姿態亦不相讓。「明明今天是公司安排你復出的第一個節目,為什麼要缺席?!」

 

你知道多少人期待你回歸舞台嗎?

 

你知道我有多少個夜晚都看著你最後一場演唱會徹夜未眠嗎?

 

你知道你身上背負著什麼嗎?你怎麼可以⋯⋯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辜負這麼多期待!!!

 

「哦⋯⋯是為了這個啊。」佐賀美卻笑起來,無奈又嘲諷。他猛地搓了搓雜亂不堪的頭髮,懶洋洋又坐回桌上。「哪有什麼理由?我就不想去啊。」

 

「這種事情是可以說不去就不去的嗎?!」椚章臣已經找不到方式來抓狂了。他焦慮地走來走去,努力憋住想去搖佐賀美肩膀的衝動。「多少歌迷在等你!公司花了多少資源來幫你奔走復出的事情!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樣⋯⋯不負責任!」

 

既然這麼不情願當初為什麼要當偶像!?

 

「不負責任⋯⋯哈,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佐賀美搖搖頭,不知是感嘆對方的淺薄或自己的愚蠢。他站起身,忽然捉住章臣的手,這時阿章才看清——

 

那雙看似清明的眼裡滿是瘋狂。

 

「你以為我不負責任?我自私?我任性?我辜負大家對我的期待?」酒氣迷茫的身體猛然貼近,略高的復出偶像把頭低下來,用壓抑的語調層層逼近。

 

「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麼嗎?你知道演藝世界有多黑暗嗎?」他猛然推開章臣,抄起麥克風,熟悉的音樂響起。好死不死,椚章臣點來掩人耳目的正是佐賀美陣的成名曲。

 

「你喜歡這樣嗎?那也可以⋯⋯」把濕淋淋的頭髮往後撥,佐賀美嗤笑,依著旋律唱起比呼吸還熟練的歌曲。

 

如果你們想要這樣,那我就如你所願。

 

「等不及薄暮降臨,兩人已經互相吸引——♪」把椚章臣按坐在桌腳,他居高臨下,眼神挑逗。

 

你期待的是這個嗎?想要的如此淺薄嗎?

 

「染上命運與罪名,被燃燒的皮膚卻無法忘記⋯⋯♪」指尖勾起充滿暗示,像是沿著不存在的女性輪廓滑下,此時總能引起震天的尖叫,然後轉身、回頭,眨眨眼遞出麥克風。每一個動作他都嫻熟於心,而此刻的展示更為刻意。

 

椚章臣簡直不能更難受。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嘲諷,佐賀美的眼神亦然,那些眨眼舔唇和動作像是在尖聲嘲笑,嘲笑自己乳臭未乾,天真爛漫。

 

然而他只是喜歡佐賀美陣而已。

 

喜歡他作為偶像、喜歡他作為榜樣、喜歡他作為溫柔而堅定的學長,雖然總是看起來很疲憊、行色匆匆,卻很有想法似地努力著。

 

為什麼忽然就變成了這樣?為什麼在自己跟進演藝圈之後,忽然好像他就變了?鬧醜聞、退隱、消失、拒絕復出⋯⋯

 

為什麼?!

 

眼淚再也忍不住,他猛地抓過遙控器切掉音樂,「不要唱了!」他怒吼。

 

不要唱了!如果你這麼痛苦,不要也罷!

 

「哦?」兀自跳舞的佐賀美停下來,剛才的動作和未褪的酒精讓他渾身是汗。隨意倚在牆上,他風情萬種地張開手,眼神挑釁。「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你們不就想要一個這樣的偶像嗎?大眾情人、世紀巨星、天才藝人,他在想什麼一點都不重要,只要有這麼一個人物形象就行了。

 

即使手段再骯髒、再可悲,只要表面光鮮亮麗就行了。不是嗎?

 

椚章臣拼命搖頭,眼淚掉個不停。桌上地面一片狼藉找不到一張完好的紙巾,他索性用袖子狠狠抹去,不管上頭會沾到多少鼻涕。

 

——哭這麼醜的章臣還是佐賀美第一次見。

 

男子的抽噎幾乎憋不住,他沒辦法也不想說任何話,只專注地擦眼淚吸氣憋氣想吞回這些軟弱的情緒,殊不知卻只讓他看起來更委屈更傷心。

 

喜歡就只是喜歡而已。

 

「⋯⋯我這裡有手帕。」壓抑的哭聲與沉默蔓延了會,佐賀美在這些情緒把房間吞掉之前開口,掏出口袋裡皺巴巴的手帕遞過去。被椚章臣一把搶過,報復性地狠狠擤了鼻涕。

 

「阿章⋯⋯我知道你的想法。」他低頭看手上的麥克風,很劣質,在舞台上用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台上有燈光有音效有華麗的舞團,還有震耳欲聾的尖叫和歌迷毫不掩飾的愛。或許就像阿章這樣,會為了他的一個決定哭得不能自已。

 

「可是你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運作的嗎?」佐賀美疲倦地眨眼,努力維持著面無表情。「最近有個新崛起的男子團體很紅,上個月出片那團,你知道吧?他們其實已經努力三四年了,其中一個還是夢之咲的學弟。」

 

「⋯⋯因為我的復出他們被換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紅白舞台。」這件事情讓他失眠了三天。

 

罪惡不假他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惡。

 

抽噎被驚訝哽住,椚章臣半張著嘴抬頭,紅腫的核桃眼看見佐賀美深深的黑眼圈。

 

那是受盡折磨的表情。

 

椚章臣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嚎啕大哭很蠢、跑來指責佐賀美很蠢、傻傻為他高興卻什麼都不知道也很蠢。

 

虧自己還自認為是佐賀美的頭號歌迷,甚至和他進了同一所學校同一間公司,卻連他受盡煎熬都不知道。

 

他只能低下頭停止哭泣。沉默悄悄鑽出縫隙,一點一滴侵佔房間的空氣。他不敢偷看佐賀美,怕收到任何嘲笑或諷刺的眼神,那會讓他傾刻失去所有勇氣。

 

他不看佐賀美,佐賀美卻直直看著他。雖然知道自己有很多死忠歌迷,但追成這樣的還是第一個⋯⋯不能說沒有窩心,並且,今天也確實不甘他的事,是他委屈了。

 

他想保護的可不是這樣腫得像核桃的眼睛阿。

 

「阿⋯⋯你就當過氣偶像發牢騷吧。其實啊我昨天也早就在公司大鬧一番了,這種事情還不需要你來操心。」頭髮猛然被揉了揉,椚章臣抬頭,佐賀美並不看他,很Jump主角式的抬頭向前望。「你只要知道接下來是你們的時代,努力去爭取你應得的就行了。」

 

——明明狼狽的要命耍什麼帥啊?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佐賀美也笑了,搓搓已經開始冒頭的鬍渣,他俏皮眨眼,「說不定我會反過來變成你的頭號粉絲哦。」

 

明明是很正向的氣氛,椚章臣的眼眶卻又紅了。還好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見。他想。努力憋住鼻音,椚章臣站起身面對佐賀美,鄭重地、慢慢地綻開最燦爛的笑容。

 

「會的,」眨去淚意,他像在萬人演唱會上般帥氣行禮,「如你所願。」

 

 

 


 

這次的故事是在佐賀美引退後大概一年後的時間,全部捏造XDD

想過他們兩是怎麼從幾乎要反目成仇慢慢變成現在能夠愉快聊天的關係的,裡頭肯定有不少轉捩點吧?或許第一個就是章臣開始理解了佐賀美的「不爭」背後的心酸。

畢竟喜歡先於理解,但理解才能造就相愛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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