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Mr. Snow White


 

     真白友也踏出家門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

 

     對面的大樓如今空空如也,只有一塊還沒圍上的空地和雜亂無章的草叢。斜對面的便利商店也換成了掛著古董級老招牌的玻璃行。地上的柏油路踩起來坑坑疤疤,記得小時候就是這樣,媽媽老是抱怨著要和里長說一下趕快把路修好。

 

     等等,小時候?!

 

     對耶……對面那間玻璃行他有印象。後來搬走變成雜貨店,再後來雜貨店主的奶奶過世之後那家的兒子就加盟了7-11,他還記得。

 

     ……不會吧?

 

     心裡有了想法卻不敢肯定,他揉揉眼睛再看了遍,景物依「舊」。不妙的感覺襲上心頭,友也腳步一轉就衝回家裡,卻發現房子裡還是「現在」的模樣。

 

     也就是說……除了自己家裡,其他地方都回到了過去?

 

     這麼奇幻的事情被他給遇上了?

 

     ……不會是部長耍的把戲吧?這麼大手筆?!

 

     狐疑地繞著自己家前後兩條街轉了個遍,還把日日樹涉有可能出現的地方都翻了個底朝天,直到確定真的沒有人灑滿天花瓣或者從奇怪的地方跳出來喊suprise後,真白友也不得不承認:如此奇幻的事情還就真的給他碰著了。

 

     「如果說出這種事情說不定連部長都會吐槽吧。『哎呀友也君原來也保有如此的赤子之心,讓我們來把幻想變成真實吧——☆』什麼的。我早就已經過了天馬行空的年紀了啊……」一面走一面喃喃出聲,意料之外的情況讓大腦還處於停擺狀態,只得跟著身體的記憶繼續前行。

 

     啊,那間超市原來也是荒地嗎?哦,以前這條路也太小了吧!嗯?這邊還沒有蓋天橋啊……好危險!還好後來蓋起來了,否則老人家過馬路肯定不安全。誒?是那間和菓子店!好懷念!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和媽媽去買和菓子的時候了!

 

     不得不說人類果然還是適應力極強的生物。心裡的不安慢慢被懷念和新鮮感取代,沿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前行,不一會兒,真白友也就看見了熟悉的建築物。

 

     那是他夢寐以求的夢之咲學園。

 

     原來這麼久以前就在了啊……說起來我們學校還真是歷史悠久呢。忍不住露出微笑,清晨的校園還很安靜,蟲鳴聲和著打理過的草皮散發的青草香氣,把人籠罩在朦朧氛圍裡。

 

     故地重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他想。正想繼續前行,卻聞到了熟悉的玫瑰香氣。

 

     ……咦?

 

     正因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才更令人訝異,幾乎是反射性地,他轉身想逃,卻又很快停下腳步。

 

     如果時間倒退了……部長現在是什麼樣子呢?還是高中生嗎?或者……

 

     停下的步伐再度踏出,這次卻是向著玫瑰香氣的方向。心裡似乎有什麼壓抑著,催促著自己越走越快,穿過寧靜的校舍,繞過長廊,淅瀝水聲逐漸清晰——

 

     一名小男孩蹲在噴水池前。

 

     銀白色的及肩長髮,上頭還綁著兩條招牌小辮子,嗯?原來部長小時候就綁著辮子嗎!?不,真白友也你在意的是什麼奇怪的重點!部長變小了啊!

 

     似乎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男孩雙肩一震,轉過身來。紫羅蘭色的眼彎成兩枚月牙,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劃破清晨的和平。

 

     「早安!哎呀……不小心被撞見了魔術失敗的場面,真是驚喜又刺激……哎呀別動!」小小的涉一面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面扭動著手,試圖把奮力脫離掌控的鴿子藏到身後。然而那隻鴿子似乎被折騰得狠了,使勁撲騰就是不願意乖乖聽話。還未長開的雙手掌控不住都被啄得傷痕累累,可他卻依舊不肯放開。

 

     原來部長小時候這麼要強啊……不過這麼小的個頭看起來完全沒有殺傷力,反而讓人想好好的照顧呢。忍不住雙手捧起那隻可憐的鴿子,真白友也心想。因為方才劇烈的掙扎掉了好些羽毛的鴿子脫離涉的控制還有些緊張,友也熟練地梳順鴿子翅膀尾端,讓懷裡嚇壞了的小傢伙能夠安靜下來。

 

     「鴿子不喜歡人抓他的腳,其實不只鴿子,大部分的鳥類都不喜歡呢。所以要像這樣捧著翅膀根部,他就不會亂動了。」待得鴿子終於安靜下來,友也輕輕把他放在水池邊,沒想到鴿子也不走開,還愉快地走過來蹭了蹭友也的衣擺,甚至連一旁在地上啄蟲子的麻雀都飛過來圍著友也鳴唱,直把小小的涉看得目瞪口呆。

 

     「難道說……」童稚的嗓音喃喃,涉的眼中忽然綻出萬丈光芒。「你是白雪公主嗎?!」

 

     「白、蛤?!什麼白雪公主!」雖然知道日日樹從小就不太靠譜,真白友也還是被小孩子的驚人言論嚇得一顫,周圍的小動物頓時作鳥獸散,霎時間拍翅聲狹啁啾齊飛,連攀在樹上偷看的松鼠都被嚇得躲了起來。

 

     「白雪公主,你一定是白雪公主吧?!」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止開啟興奮模式的涉了。拉著友也繞了個華麗的旋轉,他從機關禮帽裡抽出一支玫瑰,彬彬有禮地躬身。「剛才不知道是公主大駕光臨來不及準備見面禮,請讓我用這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聊表歉——」

 

     「就說了我不是白雪公主!」還是忍不住打斷了涉的行動。雖然內心對於這樣發脾氣嚇小孩子升起些許罪惡感,但「部長這麼小的時候就這麼奇怪難怪長大變成變態!」的憤怒很快將愧疚的情緒蓋過去。

 

     孩子的教育不能等!他雙手叉腰,努力擺出身為大哥哥的氣勢。「我只是比較受動物歡迎,才不是什麼白雪公主呢!那種人物只存在於故事當中啊!」

 

     「可是受動物歡迎的人物也只存在於故事當中吧?」涉眨巴著還沒長開的大眼睛,一臉天真無邪。「不然請告訴我你是從哪本故事裡出來的?我才好給你一個合適的名稱呢……♪」

 

     「你!唔,不聽人話這點原來從小就這樣……不、不對,我應該要好好引導他,說不定部長就是小時候缺乏引導長大才長歪的……」面對眼裡像是裝著一百隻獨角獸,怎麼溝通都失效的涉,煩躁的友也已經開啟了碎碎念的開關。用力扒拉下頭髮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小朋友,我是真白友也,你可以叫我友也哥哥。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嗎?」

 

     「哼哼……容我鄭重地介紹!我是你的日日樹涉☆友也君,我可以叫你友也君嗎?」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男孩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童稚的嗓音吐出的話語卻和有禮的動作全然相反,友也忍不住抽了抽眉毛——即使變成小朋友,部長讓人抓狂的程度也沒有絲毫減輕啊!

 

     「不行喔,我現在比你大,所以你要叫我友也哥哥。」按耐住想把小孩撈進懷裡狠狠揉一頓頭髮的衝動,真白友也笑咪咪地回答。

 

     「友也君♪」涉不為所動。

 

     「叫、我、友也哥哥!」真白友也覺得臉上的微笑快繃不住了。

 

     「友也君☆」涉的笑容燦爛了十倍,語氣更甜。

 

     「友也哥哥!」

 

     「白雪公主——♪」

 

     「……算了我不該對年幼的部長有任何期待的。」稱呼之戰第一輪,真白友也,敗。

 

     深覺失去大哥哥尊嚴的友也決定轉移注意力挽回局面,於是更加努力地把話題引到能夠突顯自己用處的地方。「涉……唔,這樣叫還真不適應。涉的家在哪裡呢?要不要哥哥陪你回去?」

 

     沒想到涉完全無視了他的問話,伸手翻出一支玫瑰花遞上,奶聲奶氣的童音刻意地沉穩下來:「哼哼——還沒到散場的時候!只因為小小的失敗就躲藏起來可是無法被謳歌的!盛大的表演正要開始,偶然者亦是客,請坐下來好好欣賞☆」

 

     被柔軟的小手牽著坐在草地上,涉還貼心地在下頭墊了條手帕,然後在起身之時從自己耳後摸出了個硬幣。「那麼,就用這位先生身上帶著的硬幣開始表演吧♪」

 

     熟悉的手法令友也會心一笑,小小的手指翻飛,從衣襟、領口、道具禮帽中變出的花樣他早已看過千百遍,可看到這樣年幼的涉已經熟練如斯,他卻感到胸口一緊。

 

     ——在你這樣小的時候就已經這麼努力了嗎?既然如此,你應該收穫掌聲與笑聲啊,怎麼會自己待在空無一人的地方默默練習呢?你應該在同齡的朋友當中放肆大笑,帶領小朋友一起跳舞、一起歡唱,沐浴在燈光、鮮花與掌聲中,成為最燦爛的存在啊。

 

     釐不清心裡的感覺,真白友也只好在表演結束後拼命地鼓掌,用喝采繼續點亮男孩紫羅蘭色的眼眸,然後一起迎接另一個他已經看過千百遍的,日日樹涉的表演。

 

     直到夕陽的餘暉照在水池邊,反射的暖光把兩人都籠罩,日日樹才深深彎腰,為自己的表演一絲不苟地謝幕。真白友也掌心都拍紅了,他其實更想給這孩子一個擁抱,告訴他已經可以了、已經夠好了,然而那雙強撐緊張與倦意的眸子卻讓他止步,於是只能輕輕握住那有些顫抖的手,將自己的聲音擰得輕快又溫柔。

 

     「表演非常精彩!但是友也哥哥有點累了,我先陪你回家,然後我明天再來看你表演好不好?」

 

     紫藤色的眼睛眨呀眨,小小的少年思考半晌,而後鄭重其事地退後兩步,單手搭上肩膀,彎腰斂眸,行一個標準的紳士禮。

 

     「那麼,你的日日樹涉明日也將在此等候……♪」

 

     做完動作,紅撲撲的小臉才終於露出與年齡相符的笑容。主動牽起真白友也的手,他逆著光看向那雙溺著溫柔的瞳,「那麼就啟程吧!」

 

*        * *        *

 

     站在家門口,真白友也有點忐忑。然而與之相反,小日日樹涉則是毫不掩飾驚奇地四處張望,還不時發表自己的「高見」。

 

     「友也君——♪」

 

     「怎麼啦?」

 

     「我以為白雪公主住在森林中的小木屋裡。」

 

     「……閉嘴。」

 

     友也真後悔把他給帶回家來。

 

     但不帶回來又沒辦法。傍晚時他跟著小小的涉去到日日樹家的地址,卻發現那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問了附近鄰居也完全不知道有這戶人家的存在。看著強撐微笑卻難掩驚慌的日日樹,友也心一軟,索性就牽著小朋友回家來了。

 

     這下該怎麼和媽媽解釋啊……朋友的弟弟?因為有拍戲工作家裡沒大人?還是假扮成創的弟弟好呢?畢竟眼睛和髮色有些相近……唔,不行,媽媽也認識創阿要是破功就麻煩了。

     腦袋裡轉著各式各樣的藉口,還不等友也做好心理準備,面前的門猛然被拉開,提著垃圾袋的妹妹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

 

     「哥你幹嘛站在門口……咦,這個小男生是誰阿?」話才問完,涉就已經乖巧地行禮,臉上燦爛的笑容都開成了朵花。

 

     「姊姊你好,我是你的日日樹涉♪」

 

     ——你這小子還真機靈啊。還來不及腹誹完,被萌得一塌糊塗的妹妹就把垃圾塞進自己手裡,踢掉鞋子咚咚咚跑進屋內,扯開嗓音對客廳一陣吼。

 

     「媽媽——哥哥拐帶小朋友回家啦!」

 

     「才沒有拐帶!!!」看著小日日樹「狀似」無辜的眼睛,真白友也再也忍不住,把垃圾恨恨往地上一摔,他仰天大吼。

 

     「躲都來不及了,我怎麼可能去拐帶變態假面啊!!!」

 

     變態假面……?精準地捕捉到關鍵字,日日樹疑惑地眨眨眼,看著友也雖然激動卻仍緊緊牽著自己的那隻手,悄悄地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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